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甘泉先生續編大全卷之三[十三]

  門人順陵羅朝黃校刊

  岳遊紀行錄  (明)湛若水 撰

  嘉靖二十三年八月初九日辰時,在西樵發舟,作發南岳初程詩云:

  朝出樵山雲,暮登祝融峰。問之何神速?此在一念中。夫子示何遠?精意有潛通。聖途雖萬里,誰道末由從?

  是夜宿于西南。

  初十日,卯時發舟。未時,至胥江驛宿。

  十一日辰時,發舟。未時,過迴岐驛。夜宿大燕江洲。

  十二日辰時,發舟。午時至清遠縣,宿于東林寺前。李庭清來見,餽鵝酒,辭鵝,留酒犒夫。

  有詩云:東林寺傍看月眠,月光水色渾同天。此時此景說不得,不是吾心未發前。

  寄回惕齋兼呈行素兄、伍別駕春山、及來之家書、及春芳、及諸僕治工程。十三日辰時,發舟。午時,過清遠峽,登飛來寺。

  詩云:歸時曾憩半雲亭,屈指于今越幾星。重到肅容看老樹,人傳此樹閱人靈。

  是夜宿于橫石磯,驛對沙。

  十四日,辰時,發舟。午時,過大廟峽,有感詩云:文敏霍渭?曾祛大廂祠,一時祛去廣人疑。如今妖怪寰區滿,爭得斯人一掃之?

  是夜阻風,宿峽中,絕句云:

  波心怪石波濤生,萬[斛之舟不]敢行。繫舟寂[寂驚]風怒,伏枕漫漫聽雨聲。

  十五日,卯時,發舟■■,與薛中離論古太極圖云。

  承示圖書質疑,良工之心亦獨苦矣。中間伊川未可深非,「體用一源,[顯微]無間」,非深於道者,孰能發前聖所未發乎?水初[學時,夢]見伊川於山坡,衣冠嚴整,吾心惕然。告予以[明道]先生後頭來。豈非欲人先學伊川,有卓立可學明道乎?其餘議論多中者,其小未合[且置]之。水謂欲求方圓,須得規矩,若不得規矩,安求方[圓?此]其急務也。大抵足下此書只以古太極圖為主而損益之也。今據[古太極圖]二,其一圖黑白各在上下之稍東稍西起[者,以為未]見根陰根陽之義;其一圖黑白各在上下之中[起]者,以為見根陰根陽之義,而未見互藏其[宅],是根一也,宅又一也。思之則誠若有所疑者,蓋太極者,乃至極之理,此理初何形象?濂溪不得已而畫之[一]圈,亦已多矣。圖說曰:「無極而太極。」太極者,至理也;無極者,以言其無窮盡也,道體本無窮盡也,故曰:「太極本無極也。」何等易見!而朱子以為太極之上不可無無極[時,陸則]以為不宜於太極之上加無極,皆[未]之察耳,[而爭辯互動]。數百言,可乎?太極者,至理渾然[未]分之[時也,今所傳古太極],圖則於未分之時而強加之以黑[白],惑矣。夫[太]極未形,一理渾然[黑白何分],陰陽何判?其此圖有分有判者,此乃二儀圖也,非大極圖也,蓋後儒好事者為之,偽稱古圖也。蓋有不知而作者,此之謂也。執事何據而論之?若是古圖,則濂溪、程、張、朱、陸諸大儒何不一言及之耶?其餘則似過於分析配合,又突過於紫陽之上矣。吾獨愛濂溪、明道之渾淪,其後惟吾白沙先生復得此意,其或繼周者,則白沙可也。且執事以為發明周子原一之義。夫主靜者,主一也,其見是矣。然而周子大極圖只一圈,而足下古大極圖分黑白,陰陽分配,是為發明周子乎?心即性也,性即理也,性者,心之生理也,心性一也。而分心圖性圖為二,可乎?心圖性圖之下又為一大圖,左二而右一,何指乎?若謂陰左而陽右,陰陽反易其位矣,豈以心為陰,以性為陽耶?皆不可曉也。足下所急,在求孟子勿忘勿助之規矩,而方圓自得。以足下之才力,涵養至六七十為之,未晚也。感執事質疑之義,故有以答執事,固非好(辨)[辯]也,不得已也。謹啟。

  與叔煇仲通自正諸同志論圖書云:天地間物皆具奇偶象數,而圖書又象數之顯然者也。聖人因其象數之顯然而至理寓焉,故一見而感觸,遂畫一奇為-,-者陽也;一偶為■,■者陰也。因而重之,又重之,三畫以成八卦,卦以成易。伊川見賣兔者曰:「此兔亦可以畫卦。」知易者也。蓋兔首尾皆奇,四足畫偶,奇偶即具陰陽,亦可畫卦,非止圖書也。學者宜體易理以有諸己而已矣。故圖書者,聖人畫卦之芻狗也。後儒未能體易理,汲汲焉理會圖書,分析配合,是求之聖人畫卦之芻狗也,豈不誤哉!伊川詰堯夫:「知易數為知天?知易理為知天?」今圖書,易數之類也,故周、程只是學易,未曾理會圖書,可知矣。且若以兔畫卦,亦將何以分析配合乎?況伏羲河圖出於千載之上,不必待洛書而乃著。大禹洛書出於千載之下,不必追徵於河圖而後明。又況未見圖書以前,未有一畫,古之聖神何以明道也?故聖人之學,求以明其道而已;欲明其道,求諸吾心而已,不必紛紛之支離也。

  未時,過滇陽峽。是夜,宿于峽口。

  十六日,卯時,發舟。午時,至英德縣。申時,英德換小船。是夜,泊江灣村,作小船詩云:

  小船初逼塞,良久亦自安。始知容膝外,長物何用寬?寬者心之侈,廣廈與樓船。願回侈外心,獨以無物觀。

  十七日,雞鳴,發舟。申時,至清溪,弔黃照府朝儀繡。

  十八日,觀潮水山靈泉,作詩,有序,云:清溪潮水山靈泉,照府黃生朝儀繡兄弟昔年所與甘泉子之泉也。或如龍蟄,或如雷聲,倏忽無時,天下之泉之靈之奇者也。甲辰秋八月十八日,予西遊南岳,過而重觀焉。賦絕句云:清溪靈泉天下奇,變化疾徐人叵知。泉頭盡日觀生坐,翕闢天機天所為。

  十九日,在清溪。

  申時,發舟。候柬之舟至,同宿清淨灘。

  二十日,發舟。是夜,至濛驛宿焉。

  二十一日,發舟,至虎榜山,作懷岳詩云:西遊腳底是青天,身世蕭條似老禪。人世萬緣揮手謝,五峰明月抱雲眠。

  是夜,宿河西尾。

  二十二日,辰刻,發舟。巳時,至韶州。觀曲江武溪二水合流詩云:

  庾郴嶺下合為流,到海滔滔勢未休。盡道源泉山下出,豈知升降與沉浮山氣蒸為雲雨,亦同此理。。

  太守陳樓山紹以舟迎于灘下,登南薰樓,還拜,太守辭去。先生遂詣府門外,投刺而不入。遂至帽峰精舍,坐忠信堂,登存息臺亭小憩。帽峰精舍詩云:

  歷升忠信階,端默息存臺。入懷一水近,招手群山來。山水如有意,綢繆詎忘懷?芙蓉臨曲江,偏為行人開。

  赴太守席于帽峰之巔,鳳來之亭,而同府朱君懷幹、通判濮君樟與焉。須臾而散,登舟。是夜宿于舟中。

  二十三日,早發,舟至城西武溪,太守陳君、同府朱君、■府濮君追送于此別。廉州胡太守鰲來見于舟次。舟■發,而城中諸子鄧君煦、黃君■、譚君紹松、黃君城以贄造江?,則無及矣。武溪道中吟二首:

  朝發芙蓉館,遵行曲江曲。亂河過武溪,道流戒欲速。山川鬱綢繆,紛亂心目。百凡以我觀,觀生意自足。

  行行武溪道,山水何阻脩。蹊山足虎豹,泳水防龍虯。百灘上百盤,盤上復平流。高以揣平地,奚啻萬丈頭。忽見水底月,有如天上游。

  是夜宿下園村。

  二十四日,雞鳴,舟發,有過第五灘諸灘吟云:

  灘以第五名,可以知其他。濤聲如殷雷,懸流如天河。又如建瓴水,直下不能波。篙師皆竦息,舟人為不歌。非因訪岳行,寧知遇坎多?存心誠敬者,天險如吾何?

  是夜,宿于安口村。

  二十五日,雞鳴,發舟。是日未時,至樂昌縣,訪駱君舉堯知。君舉請從南岳之遊,即換小艇發。夜宿于定花灘。

  二十六日,雞鳴,發舟。作樂昌至宜章吟二首。

  武水來無路,悠悠到縣前。山屏圍匝地,江菴[倒窺]■■天。城郭猶自朴,民風詎有遷?十室多忠信,從來產異賢。

  武水來無路,隨行漸有通。百葦[兩山]夾,一葦萬峰中。航受三五輩,篙[刺]灣[弓]同。[裙褌無二]制即?外加褶為裙。,灘瀧憤捷工。

  武溪峽中吾以為馬伏波所詠武溪詞當是此溪也。若與湞水合者,何深之有?:平生壯遊志,茲遊絕奇勝。乘此上天槎,星源恣游泳。下看南極星,仰瞻北辰近。高鳥聲不聞,幽花色自靚。

  武溪過百曲吟:

  武夷有九曲,天下稱奇絕。武溪過百曲,世人曾未知。人傑地乃靈,以遠多見遺。萬峰虯不斷,一水交?紆窮日之力。群鳥皆在下,不見一鳥飛實事也。想此地高,不便覓食也。所以清高境,宜與高人棲。吾欲小結構,于岳為中逵。

  是夜宿于管舖。

  二十七日,雞鳴,舟發。巳時,至平石村,由陸路至宜章。答宜章男子問:

  行行宜章道,邂逅一男子。謬呼我老爺,何由至于此?予訝答之云:子勿誤稱謂。我家住羅浮,朱明一道士。老耄近百年,不自記名氏。昨者祝融君,寄聲苦招致。翩翩張紫蓋,緲緲駕雲騎,飄飄御天風,炯炯碧瞳使。冥冥天際來,(鳥)[烏]用誰何是?

  申時,至宜章縣,宿普化寺。承縣尹章海涯季夜飲云:

  手持白羽扇,頭戴碧綸巾。眼希全岳色,身帶羅浮雲。藹藹賢明府,遮道問殷勤。恍惚平生知,夙昔遊成均。嘉筵就佛燈,割雞雜眾珍。鼓吹發碧落,絃歌亦漸聞。歡樂意未盡,抗手別高旻。

  二十八日,辰時,由陸路夜至郴州。

  二十九日,下船,郴州州守黃君芝、田宗器、二守鍾君班田卿惕焉,以予舟小且漏,詩以答之云:

  汎汎郴江船,亦受兩三人。上漏與下濕,毛衣也蓋身。辛苦百千狀,吾亦甘吾心。多謝二郡主,無勞大殷勤。

  是夜宿于郴江口。

  三十日,辰時,發舟。郴江口見江岸野生芙蓉詩云:

  江岸芙蓉如盛裝,花光為色葉為裳。不妨遠地無人采,獨自臨風弄晚芳。

  過三山磯,石壁甚奇,有詩云:

  峭壁天地設,誰能斬削之?飛砂與墜礫,不見落江湄。壁立幾千尺,彷彿是浯溪。或者神磨崖,與頌太平碑。

  申時,過永興縣。閉蓬堅卻縣官儀?迎接。門人李參議、吳仲謙追會于雙江廟。是夜宿于雙江廟。九月初一日,雞鳴,舟發。午過耒陽,峻拒縣官迎見。挽船一里,必揮去鼓吹夫皁,乃容一見。

  耒陽道中見白鳥卑飛,掠船先去,若有意者,作詩云:

  有鳥翩翩貼水飛,掠船歷歷度斜暉。看君何處神君使,碧玉為髀白錦衣。

  是夜,宿于大悲寺前。

  初二日,雞鳴,發舟。巳刻中路,遇寶慶陳二守疏次子,附回平安書一封。作折山高歌:

  折山之高高莫儔,刺天拔地,人莫知由。郴章平地在上游,一水千里趍衡州,不能一里二里五里十里急灘流。等之折山之一在岳頭,方寸之木高岑樓。始知為山不在高,有人則名,名則呼岳,祀乃崇封禪褒。精氣磅礡藏靈脩,嗟哉!為人亦如是,形體心性無乃異,九尺四寸食粟耳,踐形惟肖肖天地。

  過圓沙州望岳詩云:

  懷岳于今五十年,丹青形影夢中傳。今朝獨立船頭望,神色何如未見前。

  酉刻,至衡州。作懷祝岣嶁憲副詠詩云:

  岣嶁相期岣嶁峰,我來雙袖馭天風。書堂獨鎖人何在?雲隔巫山幾萬重。

  夜宿于江下灘。

  初三日,巳時,舟發。

  作衡州嘆:

  嗟哉行路難,路難由。陸無輈、水不可舟。自昏達旦長,淹留彼荒洲。嗚呼!嗟哉行路難,路難由。

  壁虱自訟:

  壁虱豺狼皆嚙人,嗟予有患有吾身。直須坐到無身處,無我無人無怨嗔。

  將登南岳作祭告山神文:

  維嘉靖二十三年,歲次甲辰,九月丁酉朔,越初五日辛丑。前資政大夫南京兵部尚書參贊機務湛若水,攜弟子駱堯知、黃雲淡、周榮朱、朱子祥,祭告于南岳衡山之神曰:余自三十年以來,懷遊名岳,或欲行而未遂,或中道而阻征者,五十霜星。夫懷之久者,其積必誠,豈伊一時暫見而興者,可與京哉?自羅浮之朱明,■三千里之遙程,劬山行而水宿,歷艱難之伶俜。夫來之遠者,其意必專而精,豈伊宦遊東西,過此而遂登者,可與同情哉?瞻彼衡山之高高不知其幾千萬仞,獸不能奔,鳥不能騰。夫土之高大者,其神必靈,豈伊丘垤培塿之崢嶸者,不足與同年而稱也!夫以天下之精誠而叩天,天下之山之神之至靈,宜有念而必通,將無感而不應,如一人之身,同體而相成。是故人與天地為心,以日月為(晴)[睛],以山川為之百體,為之首脊背(鷹)[膺],為之?衡,故同體相成者,痛癢相關,刺之必驚。矧夫名岳為天地之結凝,磅礡鬱積而鍾英,與人為一氣之降升,宜乎精誠之易達,而明神之靈應為可徵也。水等一月而來,七日而戒,三日而齋,然後踧踖而敢登,神其鑒矜,勿雲而後開,勿雨而後晴,如韓公之作難以逞能也。爾其俾予之遊,將與天而同清,與地而同寧,與日月而同明。吾將叩祝融峰名之靈,啟朱陵洞名之扃,挹回雁峰名之翎,登岣嶁峰名之亭。撫紫蓋峰名之冥冥,扶天柱峰名而天擎,坐青玉壇名之壇層。下看南極之星,觀一勺之洞庭,呼吸乎翕闢之風霆。嘆逝者之如斯,俯萬化之流形,覽宇宙於一瞬,與日月四時之運行。峻極于萬物之發育,而生生不息,以晝夜而不停者,夫然後信人與天地萬物之同體而別名也。惟爾明神,尚鑒聽之。

  未時,過七里驛。是夜宿于小虎塘。

  初四日,雞鳴,舟發。辰時,過霞流驛。午刻,到衡山縣,宿于安寶觀。

  謝衡山章明府宣詩云:

  捨舟借乘床,多謝賢地主。左右我後先,憩我以安寶。自寶還自安,宇宙共今古。初程已愜心,何況百幽討。懷此五十年,遠來豈虛負?脂車宵息途,淩晨事高舉。

  初五日,由陸入岳,過桐木里,聞桂香,登桐岡書堂詩云:

  天風吹月桂,飄飄襲我裳。試問此何里?答云桐木岡見誌書。命僕且停車,登陟桐岡堂上舍楊君書堂。滿庭忘桂發,善士本來香有司表揚之廬曰善士。采花勿采枝,采枝恐枝傷。何以恐枝傷?昔人所遺芳。

  午至岳廟蒞牲祭,告山神。

  初六日,早登山,到祝融峰上封寺。詩云:

  岳峰七十二,特出惟祝融。聳立如大人,諸峰列兒童。綆車上天門,扳藤到上封。冥冥雲霧外,杳杳空濛中。泠泠餐宿露,飄飄御天風。洒落諸天表,境盡意無窮。

  是夜,宿祝融峰。詩云:

  我年躋八十,強半懷衡山。於茲愜所願,誰能不為歡?霧行衣袂濕,雲臥衿枕寒。清高萬籟寂,神明中夜存。一聲聞天雞,紅日躍海門。

  初七日,曉同黃雲淡、周榮朱登峰嵿望月臺,題名。由叉路至玄明洞。詩云:

  玄明元明宅,佳名符在昔。夫何誌公徒,先我駐飛錫?鄴侯非我輩,藏書但周易。

  不見煨芋人,殘芋來饋食。昔人依曲木,而我因石壁。木石與之居,了心了亦得。

  小憩祝仙兜率二寺,詩云:

  祝先與兜率,自合為室閭。梵堂隱鍾聲,一逕何■紆!竹木夾徑幽,山色遶前除。一飯分乞米,出門還踟躇。

  初八日,夜宿南臺寺。詩云:

  秋高感搖落,名山窮日登。息徒憩南臺,寺古風冷冷。髯翁松也作人拜,風伯送秋聲。時序既如此,人當法天行。初九日,卜築。詩云:

  遙遙起天柱,巍巍南臺下。於茲結雲松,以卜我精舍。芳鄰接五峰,神明見中夜。諸子來端居,無玩亦無捨五峰玩心神明,優游南山之下余二十年。初九日,同駱進士君舉登朱陵洞最高處,題名作詩云:

  石頭路滑不可渡,我來跨鶴御天風。噴泉九月飛霜冷,舉袖擎天曉日紅。

  同駱進士遊朱陵洞詩云:

  洞天三十六,朱明對朱陵。放腳開雲霞,信手推天扃。香爐峰名曉煙散,紫蓋峰名中天擎。群巘紆石磴,一水自泠泠。揖謝朱陵君,借予地一亭。

  十一日,遊方廣寺,有詩云:

  雞鳴起肅裝,凌晨即長道。惟此道長險,所以凌晨度。白雲鎖重岩,方廣在何處?義方與仁廣,平平若大路。世有仁義徒,神境可立造。

  題朱晦菴張南軒嘉會堂詩云:

  二賢並世生,於此際嘉會。七日與朋來,酬言固尚在。我生何不辰,獨立無朋輩。憶昔陽明子,相期將有待。時勢倏變更,至今有遺悔。二賢祠下樹,勿剪以勿敗。毋使我心傷,心傷重感慨。

  十二日辰刻,上書院梁祭告土神文:維嘉靖二十三年,歲次甲辰,九月丁酉朔,越十二日戊申,前奉敕參贊機務資政大夫南京兵部尚書湛 敢昭告于衡岳山司土之神曰:名岳興懷,既歷五紀。躋耄來遊,中心茲喜。既奠祝融,乃謁文定。聿來卜鄰,支?伊勝。發于天柱,來及南臺。毓秀鍾靈,神先有開。弟子僉謀,具聞邑令,價售築基,百工趍命,吉日維成。首架棟隆,乃堂乃室,乃門乃墉。潔牲酌醪,告報神祉。神其終祐,來朋爰止。尚饗。

  十三日,在岳廟,作鶴橋詩云:

  華表千歲鶴,飛空亦無橋。橋頭有高人,獨觀千載遙。跋云:此甘泉子為舊門人衡山縣簿楊君瀚題。鶴橋,別號也。楊子問:「何謂獨觀?請問其旨。」甘泉子曰:「獨觀者,以我觀也。以我觀者,立我以觀也。立我以觀,則在鶴橋觀鶴橋,在學問觀學問,在官政觀官政,立乎千百世之下而觀乎千百世之上,一也。」。楊子曰:「敬聞命矣。」

  十四日,閒居,送駱君舉下山還鄉。楊子來省。

  十五日,發黃仲通、朱子祥還鄉。楊克復請飲于文定書院,遂至衡岳館、基■築,遂訪黃庭觀,作詩云:

  上上萬松岡,一逕封白雲。入門見神像,頭戴蓮花巾。問之何為者?云是魏夫人。坐石尚遺跡,乘雲晝升天。金泉有神女,名曰謝自然。事雖同不經,睹記可異焉。彼一女子耳,食廟垂千年。矧伊大丈夫,身腐草木前。身腐草木前,見此不汗顏?

  訪鄴侯書堂懶殘巖不得作:

  識之有不見,見之有不識。鄴侯與懶殘,識見兩相得。我來訪其居,旬日無跡。或云險且遠,草莽路已塞。嗟予聞此言,惘然三嘆息。惜哉黃白衣,際遇無成績。生為帝者師,死同草莽域。寧知死不亡,大化同流易?

  作望五峰五首。

  望祝融

  祝融非自高,維以眾峰卑。卑若不敢班,高若恥獨為。孤嵿分日月,秀色連華疑。九華九疑。堯舜大事業,太虛浮雲移。謾誇天尺五,猶有天尚之。去入無窮門,造之無窮期。

  望芙蓉峰:

  芙蓉秀南天,青天天然削。俯瞰洞庭波,照影逾灼灼。花光映中天,獨立何超卓!秋風欲動搖,光焰更閃爍。誰來倚當妓,高坐聆天樂。

  望石廩:

  石廩不可階,無乃神之儲?石田不登歲,石廩難療飢。安得煮石人,化粟滿寰區?民命既蹙矣,乃尚可化居。化作億萬廩,俯仰聊斯須。

  望天柱:

  高高天柱峰,獨撐天一角。孤巘入雲漢,豪氣凌碧落。獨立欲離群,夫焉有倚著?小構依其下,隆棟懼撓若。一望一歛襟,懦夫有立卓。

  望紫蓋:

  紫蓋何恢恢?凌空隻手?。諸峰皆拱岳,紫蓋獨不來。人言然非歟?玉皇朝上台。可以教忠者,世人徒見猜。下民既暵矣,舉袖障炎埃。誰能展此蓋,大庇天下哉?

  十六日,閉關靜坐。及暮,衡山縣報蔣道林將至。二僕病,莫能興。

  作遊南岳記:

  嘉靖甲辰八月,甘泉子治西樵之雲谷,與宜興黃仲通雲淡、順德周自正榮朱,決策南岳,不告家人。遂於初九日登舟,歷飛來,覽靈泉,過南華,登韶石。及樂昌,駱君舉堯知禮闈報罷,始歸二日,請從吾與三子者。度郴嶺,歷衡陽。甘泉子謂三子曰:「若知遊乎?吾與子遊。聞之師石翁曰:﹃心有所往,情隨景遷,俗樂也。﹄以言乎心之不可逐物也。予繼之指曰:﹃千峰踏遍還知我。﹄以言乎以我觀山也。能知以我觀山而不逐景者,斯可與遊矣。」九月初四庚子,至衡山縣,宿于安寶觀。武陵蔣督學道林先約,猶未至,亟走人邀之。是夜,沐浴以俟。厥明行事,由縣道夾松桂,桂香襲人。五里許,有桐岡楊國子書堂,小憩焉。辛丑,晨興,詣岳廟。及午,蒞牲祭告于南岳之神,止宿于開雲堂。壬寅,徑廟而西,北出于廟右,于後右過胡文定公書院。入門瞻象儼然,二子致堂、五峰配焉。再拜而出。興卜築卜鄰之思。觀其左有山一枝垂下,如龍伏然。予締觀,謂三子曰:「此不可卜築乎?」三子曰:「可矣。」道士曰:「此前朝衡岳廢觀址也。鞠為草莽,無租稅久矣。」遂定卜為書堂,為終老之計焉,素志也。遂退行,就大路,躋嶺而上而北,右傍石泉冷冷,出于兩山之間。道士曰:「此所謂絡絲潭也,此祝融峰之泉來遶廟下者也。其上有峰,高出于右方,曰赤帝峰;左方曰香爐峰。赤帝之上右為紫蓋峰。」予曰:「名峰也!盍登焉?」道士曰:「此峰直立,無路可階,可望不可即也。」問其西一峰。曰:「石廩峰也。其不可階,猶夫紫蓋也。」即又行而上,度一石橋,曰玉板橋也。又扶而上,路稍平。時風大作,吹人欲躓。予竊曰:「昨祭告于山神云云矣,此豈祝融君以試我耶?雖排山拔木,吾往矣。祝融之靈不靈應耶?」又前而至所謂伴雲亭小憩焉。有小橋曰:「此迎仙橋也。」前途有鳴鑼者,僕夫亟止之,問之何?曰:「此山鳴鑼,必招風雨。」予曰:「鑼鳴致風雨,則予告誠于神矣。神有不感乎?吾無慮矣!」須臾,大風果息,浮雲薄散,日光布暖,僕夫怡怡,草木熙熙。或曰:「此非祝融之神之靈感耶?前之陰風駁雲,祝融君誠相試矣!」又前而上,道士曰:「此祝高峰也。」予曰:「此上回雁峰也。人以衡州之山,士夫之東西過者便於登覽,故謂回雁峰。夫曰回雁者,以言其高也。今祝高之峰反不高乎?」道士曰:「祝高高與紫蓋等矣。」道左之坡有大石臥焉,長可丈餘。曰:「予當為大書﹃上回雁峰﹄,刻于此石矣。」又扶而上,篠竹蕭蕭,奇花的的,至一小寺焉。問之,則半山亭也,又曰舊紫蓋寺也。克復請具饌,霧雨霏霏,復作曰:「祝融君又試我乎?」饌既,須臾復霽,日光下漏,雲靄漸開。或曰:「祝融君其又喜乎?」則又從右而北,過兩山,一?如橋然。或曰:「此非仙橋乎?」即又北行而上,山右一石如鼓,為小木之根所破。予曰:「以柔破剛,氣之力也。志學者如此木之力焉,何聖之不可至也?」顧謂二三子曰:「宜學此木矣。」又前而上,則又霧雨霏霏,行者栗栗。或曰:「祝融不亦負乎?」役者曰:「此雲霧也,非雨也,高山之常也。」予曰:「就雨何傷?觀朱張之遊之靈也,亦然耳。」即又前而上,至三叉路,曰:「此湘南寺將廢,衡州王少府道所修復。」予曰:「賢哉!兩溪子也。其修舉廢墜之政可推也已。」又從佛殿之左,棧道而上方丈小憩焉。時已在雲霧之表,剛風作寒。曰:「往矣。」即引至方丈之右觀貫道泉。泉出于大石之下,傍有奇草,葉似紫鳳之形,問之,曰:「山紫蘇也,與世所產?[迥]別。」又下至叉路,由右而上,有大樹密林,上蔽于天,升降幾十里。過一廢坊,兩石夾僅存,嘆曰:「世間廢興相尋,亦其常耳。」僧曰:「由此入祝融可四五里。」予曰:「曷計遠近焉!」從者拾菌於道傍,持以獻。僧曰:「此過八月則不可食,食則傷人。」予曰:「一物也,時殊而利害頓異,時哉!時哉!隨時消息,其惟聖人乎!」即又前而上,過獅子石,石下有泉流出,則又有三叉路焉,一至祝融峰,一至玄明洞,洞僧饋茶于叉路,雲霧漸開。或曰:「祝融君其復喜乎?」有計之者曰:「然則祝融君之喜怒不常矣乎?」曰:「非然也。夫正直無私之謂神,如使神之於人也,孰為可喜,孰為可怒,則神亦勞矣,可謂神乎?天之於物也亦然,如使天之於物也,孰為可生,孰為可殺,則天亦勞矣。天固如是乎?」或曰:「然則東坡謂韓子氣能開衡山之雲也,何居?」曰:「亦億說也。使韓子而賢人也,則衡山之神固當先掃雲霧以俟遊笻之入,何待雲而後開乎?矧一山之內,一日之間而氣候不同,或上雲而下霽,或上霽而下雲,又誰使之然乎?故張南軒亦有『人謀天意偶相值,寄語韓公莫浪誇。』甚哉!蘇子之謬也。是故天地之氣,升降翕闢何常?一陰一陽之謂道,陰陽不測之謂神,知此者可與知道矣。陰晴寒暑[此天之所為]也,自然之運也。知天之所為,(與)[於]道其幾矣。」午至祝融峰上封寺,及暮宿焉。玄明洞僧楚石來見。予曰:「[玄明]洞何如?」駱君舉曰:「為其前無所障蔽耳。」予曰:「無障[蔽]何如?」駱子曰:「不可。」予曰:「可也。夫物固以蔽障失之者多矣。日月之明[常]在,蔽障之者,雲霧也;人心之明(嘗)[常]在,蔽障之者,物欲也。故學求去其蔽之者耳。」三子曰:「然。」既而克復以疾後至,遂同飲而散,宿于僧房。雞鳴,上頂觀日浴。予曰:「日之本體,則吾嘗見之矣。」予又問曰:「頃吾遇李三洲於宜章之途,告我以祝融光景之瑞,何如?」僧曰:「此山中之光,常也,晴則有之。俗[呼]天燈,非瑞也。」予曰:「博羅之山時有光焉,亦如是矣。」[癸]卯,[晨]興,從寺後小逕,夾篠竹,雜黃白野菊,行不能七里,至望月臺,題名于石。道士又指其西峰曰:「此[芙蓉峰],其不可階,猶夫石廩也。」下由叉路至玄明洞,[大書二詩]留刻石壁下。過祝先、兜率二寺小憩,遙望[二峰插天],曰:「此天柱峰也。其不可階而升,猶夫芙蓉[也。」又五里],至南臺寺宿焉。時則大霽,與上方頓殊。夫[以不能五里十]里而陰晴[不]同如此,執常而觀天,非知[天也。是夜風鼓]松杉,[聲如大]海之波濤然。[甲辰,下南臺,過飛來石]。下退道坡,坡一百二十級,皆一石為之。右傍觀[金牛]跡。是夕,還岳廟。乙巳,攜諸生視沈都憲所為白沙先生築書院未成之址,曰:「散而不吉,非所以處先生也。」是日重九,遂往登于朱陵洞。洞之宮觀皆化為田,禾黍離離。至瀑布觀沖,退醉石,側足扶笻過石逕,乃作詩題名刻石。乃下訪壽寧宮而還。丙午,乃定精舍之卜于衡岳之墟。衡岳之墟者,發于天柱,歷于南臺,凡此山之勝,於茲為最,故定卜焉。予曰:「白沙先生舊卜不吉,宜建一祠於書堂之上臺。」諸子曰:「可矣。」侍御史衡州劉岳亭黻攜子大學生光來,相見于開雲,有詩文相贈,留飲而別。厥明十有一日丁未,遊方廣,以路險遠,雞鳴秉炬而行,良久旭日東升,漸入險路,崎嶇萬狀,屈曲真如羊腸然。必去轎,易以竹兜,手自植小蓋,乃可行也。役夫告難,予曰:「行也,行則不難。」又告遠,予曰:「行也,行則不遠。」初登山下,若彼濯濯,曰:「此非以近人見伐乎!」又行而上而巔,見大木參天,曰:「此非以遠人而存乎!可以見禍福乘除之理矣。」見藤附樹而生,直上數仞,問之,曰:「此大楓藤也。」有一大樹為藤所橫纏數匝,凡藤所纏處,樹為之瘦。曰:「弟子識之。信哉!藤[纏]葫蘆[相]纏之喻矣。況人心至靈,有所纏累,寧復有廣大光明之本體乎?」見一樹跨生[于大石上,曰]:「可以見氣無不貫矣。否則,石何以能生此樹?」[見有小]樹枝?大樹者與之共生,曰:「可以見一氣相通之[理]矣。否則,異根何以同幹?」至方廣寺,則見寺坐蓮花[峰]如蓮心,旁圍八峰如蓮瓣然,曰:「幽矣!遠矣!盤鬱矣!然而名為方廣,未見方廣,其蓮花庵乎!」顧謂三子曰:「天下固有有名而無實,有實而無名者,則毀譽之於人,何信也哉?」問僧曰:「而戒葷乎?」曰:「然。」「而戒殺生乎?」曰:「然。」「而畜六畜乎?」曰:「然。」「畜雞乎?」曰:「否。」「而畜鴨與鵝乎?」曰:「否。畜犬與貓,捕鼠狸也。」曰:「捕鼠狸非殺生而何?」曰:「非我殺之。」曰:「使之殺之,與自殺之者奚以異?」曰:「畜豬乎?」曰:「畜之。」曰:「畜之者,長不殺乎?獸繁而猛則嚙人,人類盡矣。」曰:「畜豬也,將售之屠。」曰:「售之屠則殺之矣。屠殺之,與已殺之者奚擇焉?」僧無以應。遂謁朱張之堂而坐焉,大書其扁曰「嘉會」。嘆曰:「美哉!朱張二先生一時之際會,斯文之慶也。昔者予約陽明子於南岳矣,約既訂而時勢變更,至今為憾也。」是日方下宿於岳廟,辛亥,遊黃庭觀。道士指右旁大石曰:「此魏夫人坐石也,白日升天處也。」予曰:「異哉!女子也。秉志之堅,能以警眾食廟,可以媿天下後世之為丈夫之[碌碌者矣。」問鄴侯懶殘之居,道士]曰:「遠且榛塞無路」。[曰:「明當訪之」。曰:]「尚有奇景可觀乎?」楊國子曰:「菜和尚者,[不知何許人也]人,何姓名,獨居孤絕之巖,不粒食,止啖野菜[者七年],人謂之菜和尚。一日坐化,以火自焚,無人知[者]。[適王]僉憲鎔至巖下見之,埋其骨,刻石記之。」予曰:「苦哉行矣。以此僧之志而志學,學至聖無難矣,為忠臣為孝子無難矣。惜也!其不善擇術耳。」諸生曰:「此山[景勝則]既領略矣。昔也聞之先生稱白沙師翁所謂﹃心有[所]往,情隨景遷﹄,而先生又有所謂知我,所謂以我觀[山]者,何居?」曰:「萬物莫非我也。隨景而遷,則失我矣。」曰:「見山之棲鶻鳴鳥乎!則何如?」曰:「此吾性之飛者也。」曰:「見?之遊魚躍淵乎!則何如?」曰:「此吾性之潛者也。」曰:「見山之猿猴麂鹿之狉狉乎!則何如?」曰:「此吾性之動者也。」曰:「見山之草木發生之欣欣乎!」曰:「此吾性之植者也。吾性之外無別飛潛動植也,莫非我也。故以我而觀,處處為益;以我隨景,則卷石拱木之類,無非喪志之物矣,非徒無益,而又害之也。」諸子曰:「吾從遊山而得遊山之學,敬聞命矣。」於是駱君舉、黃仲通以事以病而歸,予獨與周自正留居山房。十七日癸丑,武[陵蔣]子道林至山。予曰:「卿實之來,吾不孤矣。」謂[蔣子曰]:「衡山之館將成,子能與我長居此乎?」道林曰:「信也,能之。」曰:「能之,則吾與子居焉,相對終日而默焉可也,待言乎哉?吾恥吾言之多矣,吾無言焉!而其神意則傳矣。不玩不舍之間,而神明自存矣。」併記以俟。

  十八日,閒居。

  二十日,喜蔣道林到岳作:

  嗟予有蔣子,心腹於四肢。斯文骨肉愛,割別安可離。相將入聖途,二紀為襟期。一為風水別,蓬梗永相違。心同宇宙內,人亦豈遠而?遐哉日與月,弦望亦有時。今朝衡岳會,悠悠慰我思。

  二十一日,衡州府王通府兩溪子至山,慨然以白沙祠及書堂門樓任之不辭。是日,卜築衡岳。勞周生自正詩:

  周生忠信資,昔從萬里行上北京也。茲侍衡岳居,歷險三千程。晨昏供我粥,旦晝為經營。執侍以周旋,視我親父兄。朋輩多病去,之子獨艱(真)[貞]。即此艱(真)[貞]心,何用不大成?

  二十三日,同道林蔣憲副、石泉唐德基重遊祝融峰諸處,遂得青玉壇,又相與曉觀日出之勝。先是,行至半山亭,聞黃仲通之訃,嘆息痛傷久之。托縣尹章碧湖、楊國子桐岡斂之。葬于楊家庄上,土名止山。

  二十四日午,下山。有紀所見詩云:

  於岳如有求,彌旬兩度遊。道林蔣督學善起予,石泉解冥搜。撥破紫雲書院同名出,迎坡橋名上橋頭。炎帝儼尊居峰名,虹橋橋名何阻修!冥冥度半雲亭名,回雁在雲端新寺名。停輈問湘南寺名,載觀貫道泉。貫者乃何道?即道貫自存。高林蔽白日,窺天恐不全。三歃獅泉寒,永謝葷血緣。于以清毛骨,于以清肺肝。人言此泉力,能去百病根。吾有勿藥訣,所存媿未神。冷冷陟上封寺名,孤絕觀祝融峰名。左右登兩臺,月西而日東。問訊青玉壇,支離已迷蹤。踏斷會仙橋,望之末由從橋北有石壁插天者,乃青玉壇也。。雷池有靈跡,百蟲時歸寂。一番雷雨動,舊蛻覓不得。雞鳴觀日出,護霞綵五色。比當見日體,新鏡水晶魄。■紆入幽蹊,石船駕高崖。竇從船底過,跏趺講經臺。臺下不悟僧,崖居啖草菜。七年竟坐化,遺塔空生苔。下洞洞名入玄明,放光乃別名。奇石峭十丈,懸崖勢欲頃。兜率及祝先二菴名,吟詩亦屢經。前徒勿傳呼,驚起天雞鳴俗云雞公崖,改今名。。此寺一孤僧,寺破無門扃。予憫下車入,訴予以苦情。孤苦猶忍居,侈欲何時盈?崇廩與高棟,終日且營營。天柱過西北,窈窕尋石室,遙遙祝融來,南臺正中脈。退道百二坡,石上金牛跡。雲居洞名紫雲裏,歸我衡岳宅。歸我衡岳宅,復歸於端默。

  二十五日,觀紫雲洞後最深處,有甘泉洞,洞多方百,為甘泉坐石、端默石,榮朱侍側。石景甚奇絕,擬結草亭其中。

  二十六日,上精舍、寢室、白沙祠梁。

  二十八日,買甘泉精舍田十四畝,該糧三斗,歲入租十八石。

  奠黃仲通文:維嘉靖二十三年甲辰,九月丁酉朔,越二十九日乙丑,友人前南京兵部尚書湛若水,前貴州提督學校副使蔣信,三水縣學生周榮朱,謹以牲醴之奠,寓告于近故友南夷處士黃仲通之靈曰:(鳴)[嗚]呼仲通!死矣仲通!傷矣仲通!何天與爾才,不與爾祿之豐乎?何仲通之自負其才,其談天雕龍乎?其矢口成文,而莫計其詞之拙工乎?何未究夫未兆之弓乎?何仲通之學,亦早若有聞於予與陽明公,而所志未終乎?何仲通之志,倀倀乎欲遍遨乎寰中乎?而不暇顧乎家之困窮乎?不惜一二年之勞于武夷之宮乎?築吾精舍於一線之天、靈岩之峰乎?何不遠四千里,從我于福山、平南、德興之途,昏夜雷雨、傾覆流離之同,七聖皆迷之悅乎?及送我而歸,奔走於江浙百越之東乎?頃又省我羅浮之青霞、黃龍乎?不憚盡悴而鞠躬乎?三四來往,不忍棄去而相從,繼又從遊南岳諸勝,卜築紫雲,以連祝融乎?彼凡其不汲汲以附顯榮,而辛勤於寂寞之翁,其必有所獨見於心,而非庸人之悰也!何於是日上梁書棟而病,病而稍起,豈不念比委以新泉館穀之收支必於是冬乎?豈不欲輿病而行,冀及時以奮庸乎?嗚呼!豈虞既出衡山,復病安寶,五日而逝,歸于大空乎?乃歛乃殯爾于止山之乎?嗚呼!家無五尺之童,其能歸與不能歸,則不可知,然而所幸者,非死於良友名尹之手碧湖,葬于名山之中乎止山在衡岳之南,縣北里名楊家庄。?則爾之所得已多,嬴博之葬,聖人亦謂知禮,則爾亦何必遺憾于幽衷乎?嗚呼!魂無不知,死宜不亡,奠告予意,爾安毋恫,庶其歆之!

  十月初一日,為王通府道禱于南岳之神:

  維大明嘉靖二十有三年甲辰,十月丙寅朔,越旦,資政大夫前南京兵部尚書奉敕參贊機務湛若水,敢昭告于南岳衡山之神。水聞之:聰明正直之謂神。惟爾有神,昔治南方,而衡山實封南岳,惟神治之,以奠麗南服之人。恭帝之命,善者福之,淫者禍之,神宜旌別淑慝,奉若天道,以降於人,斯之謂聰明也夫!斯之謂正直也夫!水自入衡及岳,聞之人人,知通判王道之名,立身持己惟乃賢,施政惠民惟乃賢,昔教于江右、升于成均惟乃賢。聞今且見旌於觀風之史矣。神之聰明宜知之深,神之正直宜降之福。今乃報戾其施,乃使之患瘡孔劇,臥榻呻吟,何耶?且道也宣力神廟,殫心勞瘁,廟貌煥然一新,而乃不蒙神祐,反福為禍,日夜彌留,一方之人,將謂神何?自今水也為禱于神,惟爾有神,期三日五日速賜保護,變臭腐為神奇,全愈而起,以畢廟事。惟乃明神之休,無作神羞。尚其鑒之!

  衡岳居成。八十七老姊相依在堂,未遂長往之志。念幼年得姊煮粥讀書,厚德未報。感居岳李勣之事,賦絕句言懷云:為姊作粥弟燎鬚,為弟作粥姊供書。情事百年渾未報,一年除半到衡廬。

  初二日,架精舍大門二門棟梁。

  初四日,命門人周榮朱倣宋張橫渠畫井田于精舍二門外隙地,令每年輪流八生各耕八區,同養其中區,入為公用,示周公之法可行也。是日,闢甘泉洞路於本地,得前朝所遺石斛,考之為宋大觀元年物也。命工大刻「古器」二字其上。

  初五日,猶治路闢洞。

  初六日,復命築石翁祠。臺基成,喜曰:「先師數十年南岳之志,今始遂矣,吾之心亦少慰矣。」於是顧謂周榮朱曰:「昔者先師與某書有云:﹃托區區於無窮,庶不落莫矣。﹄然則吾之所圖報者,夫豈止是也哉!」

  初七日,作南夷生黃仲通誌銘:

  南夷生黃生,非生於南夷,而謂南夷何?不忘南夷之咎也。附近大官,大官以事致之,戍雲南之戎。曰:「方善處我,素夷狄行夷狄矣。」懲之,自號南夷子。南夷子名雲淡,字仲通,生于莆田。其考某中鄉魁,作教,起為縣尹。南夷子隨寓于浙,又寓于宜興。自負其才,磊落不羈。然而不干權貴,以徼立地可致之名利,而汲汲於枯(稿)[槁]之求。初從陽明公,後從甘泉子,依違於兩門道義之學。拜甘泉子,從遊於吳楚、於嶺海、於新泉、於甌閩、於武夷、於西樵、於羅浮、於蓮洞,流離傾覆,必與之偕而不悔。治於武夷靈岩精舍,經年而不歸。今甲辰夏,復攜其弟子朱子祥來問予於甘泉,甘泉子同遊南岳諸勝。在途在岳,有唱必和。居無何,與朱生皆臥病。病稍起,起而將歸,出衡山縣,復病,與朱生輪逝,九月也,仲通二十三日,朱生二十八日,皆葬祔于楊氏止山之原。吁!可哀也已。飲泣為之銘曰:於乎仲通!而才不天而壽不延,然而遊于名山,死於名山,葬于名山,弟子侍前,則又何憾焉!於乎!奈何乎天!

  初八日,三水縣鄉人耒陽縣黃典史來謁勞工役。

  薄暮,茶陵羅國子子鍾朝岳攜其子兆雲至,相見於衡岳精舍之新堂。時蔣道林唐石泉周自正在焉。茶罷,羅子請周覽形勝。徘徊上下,嘆曰:「衡岳獨鍾萃于此矣。(理)[埋]沒草莽中,不知其幾千百年,過者不知幾千萬人,然而無一知者,而先生一至即挹奇勝而有之,豈非神藏之以相待耶?」遂還,酌于閒雲之館。子鍾起曰:「先生精舍開創于茲,以佑啟于吾人,堂寢門垣將備矣。其餘則一甓一木大小之用,與夫醫流,皆獨任於朝岳。前書所云,已徹師覽矣。受愛於門下日深,且為藏脩致用之地,於此不用其財,烏乎用其財?世有眩輕重而或妄費不貲,何如?」

  初九日,門人永新尹沈汝淵珠遣諸生尹克恭龍誠來請學,兼以問安,復書致柴薪,助役精舍,情文並至焉。

  初十日,築亭臺于甘泉洞,刻甘泉坐石、端默石諸大字。

  十一日,雨雷(嗚)[鳴]。

  勞羅國子一泉子鍾卜築衡岳,代成終歌:

  一泉亦自甘泉分,曾在南雍講院聞。生來奇氣頗不羈,阿翁禱岳神降之。別後蘊籍更舂容,非復吳下之阿蒙。頃歲攜書託南臺,蹁躚老鳳將鶵來。昨書聞予築衡岳,寸木片瓦以自諾。今朝挾子來託居,探囊揮金寧顧餘。買田舍傍贍來學,祠亭廂廚水溝活。嗟哉!之子慷慨仗義有如此,噴薄夸比安足數?會看奕世二業成,岳神呵護天下名。

  十二日,永新諸生左子塤、史克鳴、宋沆繼至問學。

  十三日,督學應君檟、兵憲陳君仕賢來會于精舍,詩以答云:

  紫雲坐端默,傳報兩賢來。胸藏文武具,身兼將相才。倒(徙)[屣]以荊識,傾蓋而雲開。冷淡今人笑,深衷安可裁。華筵列尊俎,清論壓炎埃。五峰煙霧裏,一路坦平迴。王事若靡(鹽)[盬],重約看天臺。

  十四日,書心性圖說于精舍壁。

  十五日,豎大道門。

  續買易冕、易文魁、易世偉、蔣世興衡岳沖田共八畝,該糧米三斗五升,歲納租谷九石三斗,入于精舍。

  十六日,永新諸生尹克恭、龍誠、史克鳴辭歸。贈之詩云:三五青(矜)[衿]破紫雲,循循言自艾陵君。獨憐歲晚歸期迫,半載西銘未講聞。

  十七日,率諸生挾君守道士入宅,于紫雲洞衡岳甘泉精舍奠告土地文:

  維嘉靖二十三年,歲次甲辰,十月丙寅朔,越十七日壬午,前參贊機務南京兵部尚書湛若水、前提督學校貴州提刑按察司使蔣信、衡士唐元善、三水縣學生周榮朱、國子生楊續、羅朝岳、永新縣學生左子塤、宋沆,謹以三牲果酒之奠,昭告于衡岳甘泉精舍土地之神曰:惟茲衡岳,紫雲之墟,實在天柱南臺之麓。鞠為荒丘,舊無稅主,不知幾千百年矣,遊人名宦過者又不知其幾萬億人矣。無過而見之,見而圖之者,非所謂天作地藏以待人乎?非明神昭鑒以遺我乎?板築聿興,兩月告成,以報以祈,于神之靈。吉日同類,胥宇聿來,德業[雙修],神氣有開。惟我明神庇之佑之,俾士圖補報神,亦有名于天下。尚饗。

  十八日,送禾川左孟和子塤、宋景賢沆登祝融,因答其問,用前韻:步步青天步步雲,乃誰能者是天君!若言階級超凡事,青玉壇前月下聞。

  十九日,贈唐石泉:

  石泉吾愛之,愛之固無比,況愛石泉人,推愛及于此。石以勵吾心,泉以?吾齒。泉流石上清,可以洗吾耳。從今結歲寒,膏肓泉石矣。

  是日,作毆虎文:

  嘉靖甲辰十月十九日,前天子之上卿甘泉翁諭爾雲龍山甘泉上洞之虎。蓋聞爾之為物,雖悍猛暴惡之極,然亦有三德:有父子之愛焉,愛則不殺;有夫婦之別焉,別則不亂;有期敵之信焉,信則不渝。推此不亂不殺不渝之心,則何遷善之不可為乎?衡山天下名岳,祝融君治之,則爾虎當為馴虎。今天子之上卿卜築于茲,岳實蒞焉,則爾虎當為伏虎。伏而馴焉,則當退聽以避天子之上卿。予開上洞既間月矣,爾虎聞乎?不聞乎?不馴不伏、不退不避乎?猶且爾視眈眈,爾踞岩岩,是何三德之有焉?前日工役見爾走報,吾即時親乘入洞,以善毆爾,爾則避匿不見,猶恐不去。今則三命五申于爾,出隻雞食爾。爾若聽吾諭,星夜低首潛(循)[遁],徙于他山無人之地,以偷爾生。若不聽吾諭,則率諸正人猛士如周處者,用長鎗勁弩,聲爾罪而誅爾。將啖爾肉,將坐爾皮,悔無及矣。爾速圖之。

  二十日,賀國子羅君子鐘冠子于岳廟,文言:

  甘泉子居南岳,卜築精舍于衡岳之墟,天柱之峰,南臺之下,雲龍之麓,紫雲之洞。自九月五日至十月十有八日,將苟完矣。先是,茶陵國子一泉子羅子子鐘聞之,攜其冢子兆雲來侍,因加冠于岳廟焉。賓字之曰叔祥,以初誕有夢雲之祥也。一泉將以見甘泉子于紫雲精舍曰:岳也聞之,冠,成人之始也,幸先生詔以成人之道焉。甘泉子詔之曰:來,兆雲。汝名兆雲,蓋學成人之道於雲乎!雲無心而有用,不居而變化。惟無心故不欲,有用故能從龍,而澤天下、養萬物。惟不居,故不滯其跡,俄頃而遊于四方變化,故為白衣、為蒼(苟)[狗],神妙而不測。其惟學、惟士、惟賢、惟聖、惟神矣乎!雲也,其學諸斯,斯之謂成人矣。或有疑之者曰:「冠子于家廟,禮也。冠長子于阼,禮也。今羅子冠長子,不于廟于阼而(子)[于]岳廟也,無乃非禮歟?解之曰:「夫羅子方厥考禱生于岳,故名朝岳。然則岳廟猶夫其家廟也,羅子亦猶行古之道也。且羅子冠子岳廟,得非教子成人以岳學乎?是故學岳之高,高而不危;學岳之厚,厚能載物;學岳之升,升其氣為雲、為無心、為有用、為不居、為變化。倚歟哉!叔祥叔祥,學雲學岳,而成人之道盡之矣。」遂次第其言,歸之茶陵,以見于祖廟,以進于學庠云。

  二十一日,具帖請鄉老,行鄉約。

  二十三日,與鄉老二十四人行聖訓約于衡岳書堂。

  衡岳書堂講章,從庠師王君奎、孫君統之請,與諸生講之。

  孟子曰:「可欲之謂善,有諸己之謂信,充實之謂美,充實而有光輝之謂大,大而化之之謂聖,聖而不可知之謂神。

  此一節孟子歷示人以作聖入神功夫,這功夫只是一段工夫,更無兩段功夫。所以無兩段功夫者,只是一本,更無二本三本。何以謂之一本?可欲之善是也。至於有諸己之信,此也;至於充實之美,此也;至於有光輝。此也;至於大而化之,此也;至於不可知之神,此也。只是一理一本,更無二理二本。此理更無階級,而人有生熟。時習而熟以至於化神耳。雖至於化神,亦是原本此本,所謂真種子也。所以能變化者,為其有真種子耳,可欲之善即真種子也。譬之穀種,為其有這一點生意,故至春能發,能苗而秀,能秀而實。譬諸樹木焉,為其有根,有這一點萌芽生意,故自根而幹,而枝葉,而花而實。又如水陸之蟲,凡有變化者亦皆這一點生意,故靜養之久,潛者或變化而為飛,飛者或變化而為潛。於此可以見聖人真可學而至,不然,士何以為賢?賢何以聖?聖何以為天?可欲之善何以為有諸己之信?有諸己之信何以為充實之美?充實之美何以為大?大何以為化?而化之聖又何以為不可知之神?爾諸學子,須先認得何謂可欲之善,此是善念初動,動而未形有無之間,所謂幾也。若見此善端,雖未學亦已為善人矣。此乃孟子指示人於幾上用功處,與顏子知幾其神功夫一般。這時節如日初出,如火始然,如泉始達,多少令人快活!這便是可欲之善。此善於勿忘勿助之間見之,不著絲毫人力,不落安排,不加想像。先儒謂求善於未可欲之前,自謂妙手,殊不知求之一字已著人力安排想像矣。惟勿忘勿助之間,乃不求之求,則可欲之善自然呈露,令人懽欣鼓舞而不能自已者。何謂有諸己之謂信?信者,信此也。認得這真種子,便有下手處。終日乾乾,得這把柄入手,時習涵養之久,優而游之,使自求之,饜而飫之,使自趍之,忽不知其有之於己。此善本一,若雜之者去,而此善自純,行之不疑,不習而利。看來此善渾是己物,禪客謂辟如數他財,他財者,言未有諸己也,似猶二之,殊不知此善在己本一,本是己財,非昔無而今始有,亦非昔出而今始來而謂有之也。孟子此語略下就中人說耳,須是真切認己物,惟向前自蔽自迷自失之,今一旦豁然開悟,元是己物,不從外來,實是自有自得,無一毫虛假,豈不是信?此便是思誠功用。何謂充實之謂美?此美亦是此善之美,非有他美。蓋善有諸己,由是擴充積實,無不飽滿,無些欠缺。如一池滿水相似,元來分量完足,美在其中,非由外鑠,極天下之美無以過之。何謂充實而有光輝之謂大?這光輝亦是這善之光輝,非有他光輝。蓋此善充實積中,自不能不發於外,所謂美在其中,暢於四支,發於事業;所謂仁義禮智根於心,其生色也,睟然見於面,盎於背,施於四體,不言而喻;所謂誠則形,形則著,著則明,明則動,皆是物也。何謂大而化之之謂聖?此化亦是善之化,化則無跡,渾是一段生理,其知生知,知非由己,其行安行,行非由己,幾非在我,故謂之聖。何謂聖而不可知之神?此神亦是此善之神,非有他神。神則不測,故不可知。蓋學至聖神,如草木之實既成,這一點生意脫蒂歸根,何跡可尋?何復可知?或曰:「先儒謂非聖人之上又有一等神人,但觀孟子此言,分明說六等人物,不然,何以下文又謂樂正子二之中四之下耶?蓋古有可知的聖人,有不可知的聖人,學到至處化處,皆可謂聖,如伯夷伊尹柳下惠皆可謂聖人;若古之聰明聖知,開物成務的聖人,又是聖之神者。故孔子亦云:「我非生而之知者,好古敏以求之者。」分明不以這一等聖神自居。此善信美大聖神亦只是一理,亦只是一人,造之可見,聖神無不可學而至矣。爾諸學子須先立必為聖神之志,又認得可欲之善根是真種子,然後加學問思辨篤行功夫,涵養擴充,習化而成,到了聖神,亦不過始盡得元初的性分。殆為成人,無忝爾所生,始可謂父母之孝子,始可謂天之踐形惟肖子也。今日衡岳講堂新成,以師儒之請,發講及此。凡在同志,相與共勉之。

  二十四日,輔道士是日以甘泉上洞一石贈楊克復,銘云:知者樂水,仁者樂山,誰能樂石?吾與勇焉。楊子乞石,上洞甘泉,心如石堅,與爾一卷。

  是日,冒雨入甘泉洞及上洞,觀誅茅治路,作二奧亭詩,有序云:甘泉洞在精舍之奧,故其亭曰奧亭。甘泉上洞又在甘泉洞之奧,故其亭曰奧奧亭。詩云:若非洞中尊,誰主洞之奧?誰堪坐奧亭,以坐進此道?講石虧坐石,諸子侍端默石又有蔣子、楊子、周子、羅子諸石。。磨鏡石名在我背,照見本來色。上洞後洞名入毆虎石名,小坐石名據虎岩岩名。有虎常居之,今虎去,因名。。收功奧奧亭,面壁石名何機椷?物物皆自得,無臭與無聲。大虛亦無說,大化自流行。

  衡岳紫雲洞兩泉吟二首,兼勞周曹二子云:甘泉洞名。泉名來西洞,周生榮朱為引之。■■鳴堂除,東匯為東池。詰屈帶兩湘,洋洋可療飢。

  ■泉洞名■木沖翳東洞,曹子鳳朝為鑿之。北來遶室除,南匯為西池。會流過堂廂,可濯西山薇。

  二十五日,飯僧。

  題■木庄,有序云:■木庄者,精舍贍田之庄也。在■木洞,故以名庄焉。

  何名■木庄?旌此木之志。志立乃有苗,秀實自苗致。■流自北來,■泉自西至。可以快心目,可以灌苗地。煙火三兩家,父子與兄弟。

  衡山縣李國子珣來見于精舍,有詩相賀留飲。

  二十六早,枕上偶次應督學謹菴二近體詩:

  三逕低回雙豸入,一心燈火四人同。天留好客須微雨,風捲殘雲見一松。靈藥由來知有待,諸天此去尚無窮。公程王事無休日,駿馬輕蹄只欲東。

  萬雲長鎖祝融峰,千里誰教笑語同。高翮豈能留白鶴?小堂元未有青松。

  墨流枉自悲絲染,阮籍空聞泣路窮。別鶴試彈絃尚澀,停雲遙望送之東。

  午書存息箴于存息堂北壁。

  二十七日,白沙先生祠堂將成,命工製石神座于祠之中堂,甚愜意。祠堂記稿成,記云:新創衡岳白沙先生祠記。

  衡岳先生祠者何也?門人水也所建,以奉白沙先師也。先師非至衡也,曷為乎祠之也?先生之神遊恒在岳也,其諸異乎夫人之至之而神莫存也。故其言曰:「腳踏祝融,不復下矣。」其決矣乎!而曰:「皇皇靈芝,一年三秀。予獨何為?有志不就,其悲矣乎!」曰:「古人託棲必有深意。」其淵矣乎!蓋先生託深意,決長往於衡岳,而悲未遂也。方未衰而親老,親喪而已病矣。然則先生之神何暫而不在於岳乎?今夫人之魂何所不之乎?而乃謂先生未到岳而不可祠乎?水也以甲辰九月五日走二千餘里而來,告神登岳,即訪昔年沈中丞所為先生卜築之基于廟左,曰:「卑矣,隘矣,非所以處先生矣。」及予卜衡岳精舍于天柱之南,南臺之下,雲龍之麓,紫雲之洞,乃視講堂寢室之上,有臺崇崇然,曰:「高明矣,廣大矣,宛若吾師之胸次矣,人品矣,可以處吾師矣。」命門人羅國子子鍾朝岳為基臺,鳩材募工,旬日而成祠。祠三間,而四壁窗欞階砌畢具,為石座于北壁以棲神。若佐之者,鄉耆民曹鳳朝,故成之速也。有問者曰:「夫先生之神無不在,則吾既聞之矣,而謂託棲之深意也,何居?」曰:「其學乎!」曰:「學何學矣?」曰:「其高明乎!其廣大乎!」「何謂高明?何謂廣大?」曰:「高明廣大不在乎他,即心也、性也。學也者,學其心性也,故高明如天,廣大如地,天地合德,固先生之學也,其深矣乎!夫先生始教水矣,必有事焉而勿正,心勿忘,勿助長。所謂有事者,終日乾乾,事于此也。勿正勿忘勿助,所以致之也。」曰:「敢問所謂勿忘勿助而有事,以致高明廣大者,何居?」曰:「心之中正之本體也,即所謂天理也。昔先生決我隨處體認天理之說矣,盡之矣。」或曰:「外也,然乎?」曰:「天理在心乎?在外乎?外天理者,義外之流也。」或曰:「禪也,然乎?」曰:「謂先生禪者,是未之學也。禪者障理,先生決我體認天理之學,何障理乎?勿忘勿助,本體自然,何謂乎?然則孟子亦禪矣乎?未知勿忘勿助之則者,是未之學也。夫合外之者禪之者之誚之間,而先生在其中矣。然則先生中正之學益明矣。是譽也,非誚也。」水既祠先生於衡岳之上,以遂先生平生之志。又推孟子之說,以明先生之學之中正,而水也平生之志兼遂之矣。謹記于石,以告來者。

  是日書刻甘泉二洞小坐石。

  紫雲峰。

  掛鏡臺

  蓮華座

  奧亭

  伏虎門

  試劍石

  毆虎石

  虎岩

  水樂

  面壁石

  砥柱石

  蔣子臺、楊子石、羅子石、周生崖、曹老石、諸生列坐石,及與周生榮朱題陽清洞深明別館扁。鄉耆德胡萱攜其子,以茶果登上洞,相與籍茵,坐良久乃別。是日,衡州馮太守差官致賀禮于精舍。

  二十八日,命刻二奧亭詩云,「奧奧亭」右壁面石之上,及開通天門。是午,克復來省。

  二十九日,卜奧奧亭詩。

  上洞更上方,西窈為昧谷。雲木煙深,差可當吾欲。石人以形名垂舞袖,水樂以聲名奏天曲。步八通天門以二高石相夾,人從之出入,故名。,三界最幽獨。曹老於試劍石名,為結小茅屋,土牆與土階,庶可還古俗。(稿)[槁]坐同周生,吾生吾亦足。

  方廣僧送藤竹二杖,作詩云:

  方竹紅藤來上方,入手振之聲琅琅。天臺有路終須到,只在衰翁柱杖傍。

  是日楊克復以酒肉來犒工匠。

  故門下監生攸縣陳論第三子作以書葛來見,持其先人畫像求贊。贊曰:古貌古心,江湖性氣,風月胸襟,此非敬所陳子之真乎!緘懷默默,執禮森森,宛若敬所優游觀(先)[光]之館,壁水之陰乎!

  次韻留別唐石泉二首:

  何處名山可遯藏?紫雲天柱寄山堂。清風明月為衾枕,闔闢乾坤共弛張。靜笑千峰生霧雨,聲聞十里如鸞凰。五峰已入煙霞癖,說著還家似斷腸。

  井地來時許共耕,八家同井作人情。約筵消得公田入,木鐸恭聽聖教鳴。靈鳥歌時紅藥舞,鈞天奏罷[紫]雲生。朱明主亦朱陵主,兩洞閒雲互送迎。

  三十日,訪周生自正陽清洞別業,用林和靖韻:陽清高與太清俱,朱也相從別業時。若借半間雲共臥,不知何處是吾廬。

  十一月初一日,作白沙先生衡岳新祠告安神位祝文:

  維嘉靖二十三年,歲次甲辰,十一月丙子朔,越初二日丁酉。前南京參贊機務兵部尚書門人湛若水,同門下前貴州提學副使蔣信、國子生楊續、羅朝岳、庠生周榮朱、宋沆,儒士唐元善、陳作、督工千戶文純,以新建衡岳祠宇初成,謹以特羊庶羞果酒之祭,敢昭告于先師翰林檢討白沙陳先生之靈曰:嗟!惟先生之學之功,以自然為宗,忘助兩絕,絲毫不容。先生之德,以無欲為極,聖學主一,而本虛形實。先生之風,峻潔自崇,高山大川,鬱鬱融融。先生之志,乃遂衡祀,七十二峰,猿啼鶴(淚)[唳]。先生之靈,以歆以寧,五百年後,大道以明。尚饗。

  是日,定白沙祠時祭品儀註祭文,付託楊生續每年春秋二仲行之。

  祭品:鵝一、雞一、豬首一、時果三盤、冰食三盤、時菜三盤、熟卓果菜餚各五楪、祭帛一束、楮錢一分、酒一壺、湯三、飯一。

  儀註:就位、降神、盥手、詣香案前、跪、焚香、灌酒、拜興拜興平身、復位、進饌、行初獻禮、詣神位前、跪、獻帛、奠酒、進湯、讀祝、俯伏興平身復位、行亞獻禮、詣神位前、跪、奠酒、進湯、俯伏興平身復位、行終獻禮、詣神位前、跪、奠酒、進湯飯、俯伏興平身復位、侑食、詣神位前、酌酒、復位、拜興拜興平身、辭神、拜興拜興平身、焚帛、禮畢。

  祭文:

  維嘉靖某年某月某朔,越某日,前南京參贊機務兵部尚書門人湛若水,惟茲仲春、秋,謹以三牲果酒庶羞清酌之儀,遣門人楊續致祭于先師翰林院檢討白沙陳先生祠下,曰:嗟惟先生之學之功,以自然為宗,忘助兩絕,絲毫不容。先生之德,以無欲為極,聖學主一,而本虛形實。先生之風,峻潔自崇,高山大川,鬱鬱融融。先生之志,乃遂衡祀七十二峰,猿啼鶴(淚)[唳]。先生之靈,以歆以寧,五百年後,大道以明。尚饗。

  初二日,奉安先師神位,禮成,祭告土地:

  維嘉靖二十三年十一月初二日,前南京兵部尚書湛 謹以庶羞■酒之儀,遣門人監生楊續奠告于紫雲洞土地之神,茲建白沙祠宇初成,敬安神位,恭神奠告。惟時保佑,實賴神休。尚饗。

  是日,開甘泉寓墓于精舍之上,白沙祠傍。

  初三日,刻息存箴于息存堂北壁平門上。

  為周自正書刻陽清洞三大字于洞口大石上。

  立精舍東洞門、西洞門。

  初四日,豎先師白沙祠碑記。

  給居守精舍道士趙日輪、王明惠、蔣明昹批文,捐贍租十四石。

  初五日,辰州舉人覃生廷謐來見,有兵憲王君世隆、參將高君岡鳳託致書儀。

  初六日臨行,闢泉岩,作詩:

  東歸臨發矣,顧看西岩姿。此岩絕奇古,尤近泉之涯。薰風自南來,泉聲如奏絲。坐聽自然樂,嗒然以忘饑。奇縱隱千載,灌莽互翳之。一朝為開闢,日月見光輝。

  是日,留別衡岳,有詩:

  步出衡山門,一步一回首。步步還念念,咸陽念何有?朱陵即朱明,神境化已久。如何愛此山?此境殆神授。山靈為守關,毋損我戶牖。明年復來居,斗柄在辰卯。

  常情一出山,便是人間世。夫我則不然,在心不在地。若以人心觀,居山無意志。苟有道心人,在凡自超詣。然則何居山?亦復忘時以。從前欲與言,口不能道意。濱行,謁辭先師祠,辭岳神廟,乃行。

  次桐木岡,楊生續請飲于桐岡書堂。

  過止山,率諸生哭視黃生雲淡墓,遂埋志銘墓前,深三尺許,仍立石表記。

  午至衡山縣,訪謝縣官、學官、國子楊曹諸君,及鄉約諸老。

  是夜,止宿于分司。

  發書徽州南京諸子,及都督府男柬之。有批帖,令家人湛亮管理新泉錢谷。

  初七日,早發,行,縣尹章碧湖祖餞于十里之亭,楊縣簿、王掌教、孫司訓在焉。與碧湖詩云:

  廣宴高軒送短亭,碧湖深似碧湖情。臨岐問我還山日,駕鶴驅雲更出迎。

  途中有寄督學蔣道林與留山居羅覃宋諸子詩云:

  內顧傳聲與道林,留居諸子快登臨。此中真境無窮在,一洞無如一洞深。

  題竹軒卷為約賓曹鳳朝文端云:

  卜得雲居豈偶然?地藏天作乃神存。有人任了經營事,終日無為對竹軒。

  應督學兩遣官迓于途,衡州府太守馮君南濱,冠同府丁君楫、通府崔君官、衡陽尹郭君文習、劉岳亭長子舉人充,先後出迓于五里之外,遂止宿于布政分司,楊生續、周生榮朱侍宿。

  初八日,應謹庵來訪,遂置酒,請會于石鼓書院。是晚有詩:

  衡雲爛睡六十日,江雨痛飲蒸湘頭。含情弔古忘言說,石鼓無聲江自流。

  還拜府縣及城中劉岳亭諸君,而岳亭亦請留飲。

  衡陽舉人易君泉、廖君正僑、李君邦憲、祝君完、庠生祝岣嶁二子宗、寀、孫某來見。

  初九日,衡州馮太守請飲於雁峰衡岳精舍,事尤拳拳,有無窮之意。聞揚州葛子東母夫人李訃,作慰疏奠,文云:維嘉靖二十三年,歲次甲辰,十一月丙申朔,越初九日甲辰。前南京兵部尚書湛 謹以束帛炷香牲醴之奠,寓告于葛母李太夫人之靈曰:予久獲遊,諸子彬彬,於母之賢,則既有聞矣。鳳去鸞孤,柏舟自矢,外內斬斬,岡不以理,惟母賢。嚴教諸孤,兄弟友恭,一門嬉嬉,兄讓弟恭,惟母賢。無累廿年,子爨不分,念鞠子哀,念茲同根,惟母賢。[澗]等倡義,書院肇開,四方來聞,繼往開來,惟母賢。昔予北上,家累是託,視如骨肉,有加不薄,惟母賢。予築南岳,會守南濱,行李東歸,訃音始聞。感母之賢,秉燭作文,飲泣寓奠,託誠生芻。衡雲岳霰。尚饗。

  及午行,遇雨。是夜,宿于六十里隆興寺,有與衡州守馮南濱詩云:

  ?地新占天柱峰,今人冷淡古人同。黃堂已有陳蕃榻,白屋能無孺子風?

  承衡州馮南濱太守、丁巨川少府、崔柏溪別駕餞于回雁寺,酬之詩云:

  別席揮毫回雁峰,一翁五馬二驂同。片雲去逐歸鴻杳,五馬馳驅別駕風。

  初十,早發隆興寺,未二十里,度湘江。湘江自廣西全州歷永州而來。

  憩柏坊驛,夜抵宿于常寧縣公館,與縣尹劉曉相見。十一日,典史陳嘉訓護行,猶值雨,夜與行李相失,誤入荒村,須臾回龍廟。彭典膳明道知之,來迎至其家,置殽酒張樂,館宿于北軒。有與彭西湖典膳詩,有序云:

  夜雨迷途,先悲後喜。邂逅西湖,款館備至。詩云:

  無虞即鹿入林中,阮籍惟應哭路窮。行盡源頭見真境,西湖歌鼓笑相逢。

  十二日,仍以葛物贐。曉發,猶阻雨,且石路艱險,僕夫告勞,宿于黃橋舖,有四言詩二首,一章章十句,一章章八句,云:

  上雨下确,四風旁穿。我行何為?六合作難。天畀我衡,我荼則甘。我僕痛矣,我馬瘏矣。馬瘏猶可,僕痡孔艱。

  為天蓋公,何心何容?雨師之雨,風伯之風,曷候曷節?夏春為冬。農嘆于野,旅嗟于行。

  十三日,雞鳴,發。過安村舖,有唐姓者饋茶于路側。行,未至斗下舖三里,花園村人皆姓王,大戶也。渡斗下江,憩斗下舖,哺徒(?)[秣]馬。桂陽州人猶未至,蓋知州韓君體齋嘉會方在府,回及接見,禮贐甚勤。州治肅然,有桂陽州詩云:

  風(駁)[馭]雲車天與游,天風吹過桂陽州。未知城郭人文別,分付詩囊一併收。

  十四曉發,吏目門人瓊州澄■李君瓛護行。是夜,宿于香花舖,臨武知縣譚君復亭孔言出接行途。夜月如晝,依歌而行,有懷居岳諸子詩云:

  幾望歸途踏月歌,滿腔春意奈公何?諸賢收拾知深淺,衡岳峰頭月最多。過香花嶺,與譚縣共六言詩云:

  夜度香花峻嶺,恍如步月升天。一笑相迎山館,金陵風韻依然。

  十五日,發香花舖。午過臨武,逕城出,晚至?菜水,宿于廖經家。

  十六日發,有過界茅嶺答人言詩云:

  輿卒俄而向我言,廣東湖廣界茅嶺名分。而今已自通疆界,東洞朱明洞天雲同西洞朱陵洞天雲。

  是午,過星子巡司。倩小船東下,中流賦詩甚適,云:

  千層石鐻掛雲軘,萬仞危途見霧村。孤寨人言是星子,中流我自出星源。

  夜半至連州,宿南門河下。知州況一經、判官朱灝開門迎見,辭之。及曉起相見,即欲行,苦留禮際。況號西坡,舊門人也。有連州詩與之云:

  一水中流兩岸山,滿船明月隻身還。故人問我來何處,笑指衡雲天際間。

  十七日巳時,舟發,夜至宿于陽山縣。縣尹公出,學教諭安欽來見,晚不相接。作屢夢衡岳詩:

  自從別衡來,夜夜作衡夢。夢者心思之,神明滯于用。為固德之賊,滯山非慾縱。仁者云有樂,不如斷迎送。

  十八日,早發。已刻,過西岸巡司,人家稠密,計至洸口已有小半矣。夜行,以河霾不見路,少息,月上乃行。過含光巡司,又以霾少息,至天明乃行。

  十九日曉發。巳刻,過鰲子峽,有過鰲子峽之作絕句:

  鰲子峽中孤舸飛,寒花兩岸送吾歸。不須傍柳尋花去,自有花光映客衣。

  過白羊水、高道灘、大塘灘。午抵洸口巡司,擬於口上立石,刻「衡岳東門」,以識重遊之路。有過洸口之作六言:

  洸口尋常路口,豈知衡岳東門?記取經過叉路,不迷直途星源。

  夜行,船過香爐峽,過大廟峽,過觔斗角,過橫石磯驛,有翫月詩云:橫石磯頭月滿身,天青月白白於銀。莫言舊日尋常路,一度經過一度新。

  過清遠峽飛來寺六言:

  秋半飛雲西馳,中冬過此題詩。九十時光峽水,飛來寺下踟躕。

  予自衡岳還,過清遠,忽憶行時李庭清告我以此間父老有素不識公而夢公來,又無車從,闇然而至者,不知何意?時予遊南岳,正以微服而行,斥去車從,自買民舟,無勞有司知之,適與此夢相符。吁!其夢耶?真耶?蓋素不相識而夢則相符,如此與高宗夢(傳)[傅]說、孔子夢周公,其感通之神,豈不可畏也哉?因以語周生自正曰:「知此者,可以知道矣。」詩以紀之,以示同志云:

  先時此夢報庭清,微服西遊計已成。今古此機神莫測,老夫直欲廢將迎。

  二十日,舟過三水,至西南。將還甘泉,先如西樵,觀雲谷絕句:

  已窮洞府無窮意,不盡幽期未了緣。取道西樵看雲谷,徐從此滘達甘泉。

  廣衡詩:

  廣衡二府地相連廣州西至連州,衡州東至臨武。,朱明朱陵同一天。兩間今已通雲破,天縱衰翁取次眠。

  是夜,宿于西南巡司。

  二十一日,曉發。午抵西樵山,視雲谷新築精舍,遂返大科,宴坐疑道堂。李姪春芳元盛具酒饌。既畢,過大路村,訪趙東臺少參于社館,乃下山,入故少傅翁家,召守僕訊問其家眷出居廣城,幼子安否。晡時,舟發。

  二十二日卯時,舟抵五羊大平洲入天關,以勞頓及衣冠不便,致拜帖于大巡陳侍御及兩司府諸君。侍御聞之,先差官來迎,以疾未見拜。方伯應君、大參翁君、少參周汪來訪,貳守程君、通府袁君、蔡君續來訪,廉憲蕭、憲副游、林皆以帖來。是夜寢宿于樓上下榻,周生自正臥榻下。夜半,窗慵軒豁,月色玲瓏,起坐至旦。

  二十三日,家遣舟來迎于永安橋。憲司諸君仍以帖留行,待來訪。巳刻,舟乘潮發,午過波羅廟,望桴海桴庄,暮過江門釣臺,眺望[佇立]良久。遂抵家,面祖廟。

  甘泉先生續編大全卷之三十三終